996.ICU，一场无力的抗争

​这并不是一篇专为区块链而写的文章，

996.ICU，一石激起千层浪。

谁也不会想到，GitHub上的一个开源项目竟会掀起如此波澜。

原本只是一群程序员的吐槽，

结果，

互联网大佬被惊动了，

人民日报被惊动了，

新华社被惊动了，

国内外各路媒体都被惊动了，

声讨声一浪高过一浪，

可是，

那些文字越是犀利，

那些情绪越是愤怒，

背后深深的无力感就越是刺痛人心。

为什么明明违法，大佬们却敢于公开宣扬？

为什么明明痛恨，却鲜有人敢于断然拒绝？

就连被逼无奈爬上引擎盖的女车主的诉求都得到了响应，

为什么那些996的公司竟没有一个改变他们的工作制度？

而那些尚未被996波及的员工，

此刻正躲在屏幕后，偷瞄着老板蠢蠢欲动的眼神，

瑟瑟发抖......

比996更让我们悲哀的是，

我们的内心很清楚，

我们其实没有什么能力去抗争996，

甚至没有能力去改变这种现状。

所以，

放过理想、奋斗、兄弟这些美好的词语吧，

再甜蜜的糖衣也改变不了冰冷的现实，

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劳资博弈。

1. 抗争不是打嘴仗。

这些天，网络上到处都是抵制996的声音，

但似乎也就只有声音了。

实质性的推进，太难了。

诉诸法律吗？

企业主们当然不会傻到白纸黑字地去强制996，

KPI的大棒挥舞起来，还用把996写在纸面上吗？

去和老板谈判吗？

“再加班我就不干了！”

看着门外黑压压的求职者，

看看自己背负的贷款，

再想想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子女，

你真的有底气说得出口吗？

寄希望于企业主的觉悟吗？

你其实很难要求一个私营公司去大公无私地为员工谋福利。

对于资本来说，员工是什么？

是一个个活色生香、充满梦想的个人吗？

不，员工只是一个个无差别的可以产生剩余价值的劳动工具。

对于阿里来说，忙碌于工位上的程序员是没有差别的，

对于京东来说，奔波在道路上的快递员是没有差别的，

对于美团来说，穿梭于楼宇间的外卖小哥是没有差别的，

他们也许是某人的至亲，也许是某人的挚爱，

但在企业的眼中，他们是没有面孔的。

互联网企业依赖资本而生，势必为资本服务。

马克思曾经说过：

“作为资本家，他只是人格化的资本。他的灵魂就是资本的灵魂。而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值自身，获取剩余价值，用自己的不变部分即生产资料尽可能多的吮吸剩余劳动。”

在资本眼中，

资本家，是人格化的资本，

劳动者，是物化的生产工具。

过去，劳工是生产线上的零件，

现今，员工变为了自动执行的程序，自动行驶的车辆，自动运转的设备......

为什么京东在内部邮件里会刺眼地提出要淘汰掉性价比低的员工？

什么才有性价比？

商品才有性价比。

资本都不把你当做一个人，还能寄希望于企业的拯救吗？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所有的权益都是经由抗争才得以拥有，

而抗争绝不是打嘴仗。

今天，我们在这里谈论996有多么不人道，

仿佛“8小时工作制”是人与生俱来的权利。

殊不知，

200多年前，无数的工人们用了100年的时间，才争取来这样的法案。

19世纪初，第一次工业革命如火如荼，

劳动力短缺，童工泛滥，

工人们每天要工作16个小时，甚至18个小时，

而拿到的工资甚至不是流通的法币，

而是一种叫truck wage的代币。

它不能流通，只能从资本家那里高价购买劣质的生活用品与食物。

1817年，罗伯特欧文提出了“8小时工作制”。

这是在人类历史上，“8小时工作制”第一次被提出。

而为了能够让8小时工作制得以确立，全世界的工人们进行了100年的抗争。

1837年，英国宪章运动。在“8小时工作制”提出30年后，英国的妇女和儿童终于争取到了了10小时工作制的权利。

1848年，法国二月革命，法国工人赢得了12小时工作制的权利。

1877年，美国历史上第一次全国大罢工爆发。国会被迫制定了8小时工作制的法律。但最终由于资本家们的无视，法案沦为一纸空文。

1886年5月1日，美国2万多个企业的35万工人实行全国总罢工。一时间，美国工业部门瘫痪、火车停运、商店闭店、仓库关门。

1886年5月3日，警察开始向示威人群开火，4人死亡。

1886年5月4日，3000多人在干草市场抗议暴行，破坏分子投掷炸弹，警察开枪，死伤数百人。在随后的审判中有8名抗议者被以谋杀罪起诉，4人被绞死，1人在牢中自杀。

1886年6月，美国政府在舆论压力之下宣布实行8小时工作制。

1889年，社会主义者代表大会将1886年5月1日美国工人争取八小时工作制的斗争日，定为国际无产阶级的共同节日，五一国际劳动节诞生。

但是，即便如此，8小时工作制依旧未能落实。

1895年，泰罗发表了《计件工资制》。资本家们开始迅速推行。在这种制度下，工人们每天工作8小时得到的工资，根本不能养家糊口。8小时工作制再度沦为空谈。

1914年，发明了汽车流水线的福特公司，成为第一个开始推行8小时工作制的企业。

1919年，国际劳工组织通过了《工作时数公约》，8小时工作制终于开始在全球范围内逐步确立。

从提出到确立，“8小时工作制”的抗争之路，足足走了102年。

几代人的企盼，

几代人的抗争，

才换回了“8小时工作制”的建立，

最初的提出者罗伯特欧文，到死都没能看到“8小时工作制”的实现。

多少人的血泪，

多少人的青春，

甚至多少人的生命，

均交付其中。

他们所做之事，才是奋斗，

他们所建立的8小时工作制，才是我们的福报。

2.无力的抗争者

100年前，

工人们用艰苦卓绝的斗争，

争取到了8小时工作制。

但是，在100年后的今天，

8小时工作制却开始越走越远。

一些人离开了，

他们或者放弃高薪，回到家乡，选择一份安稳的工作，

或者离职进修，试图突破自身的局限，

或者干脆远走高飞，去其它的国家寻找机会，

但是，更多的人不得不继续996。

他们也想要争取更好的工作条件，

但是，当社会撕下它温情的面纱时，

他们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

他们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也不是性价比最高的，

于是，他们妥协了。

他们害怕，公司立刻就能从门外黑压压的人群中，挑出性价比更好的那一个，替代掉自己。

他们害怕，失业的自己不得不去接受比现在更糟糕的工作，

他们害怕还不起高昂的房贷、赡养不了衰老的父母，抚养不了年幼的子女，

他们蓦然发觉，自己和农民工兄弟们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就仿佛，生产线上的一颗零件坏掉了，只要换上一个备件，帝国的生产线就会再次轰隆作响，

而那个零件，却不再是一个零件，而成了一件垃圾。

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终逃不过零件的命运。

马云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工作生活方式的权利。”

但是身处其中的程序员们知道，

不管这句话听上去多么正确，

它都不是现实真正的模样。

读了那么多的书，

考了那么多的试，

加了那么多的班，

吃了那么多的苦，

一点点打下的事业，

一点点挣下的体面，

真的那么容易放弃吗？

更何况，

妻儿，父母，亲人

真的能够不顾及吗？

永远都有更年轻的新人跃跃欲试，

永远都有薪酬更低的后辈蠢蠢欲动，

真的老了吗？

明明才不过二三十岁，

就已经要陷入绝望的中年危机了吗？

这样恶性竞争下去，真的对吗？

而在程序员的背后，是更为广泛的沉默的大多数。

他们甚至连发声的能力都没有，

还记得杭州那个连续加班到12点，逆行骑车被阻拦后，瞬间崩溃、抱头痛苦的年轻人吗？

他的内心该是积聚了多久的压力，才会在那一刻，彻底崩溃？

他为什么没有去选择一个轻松一点的工作，维护自己生活的最后一丝体面？

如果他们真的有更好的选择，

何以至此？

何以至此？

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

你以为你拥有选择自己工作生活方式的权利，

但实际上，生活并没有给你第二个选项。

这哪里是一场鸡汤洗脑，

这根本是一场恃强凌弱。

程序员们本能地想要抗争，

他们真的有抗争的筹码吗？

首先，996们是一个松散的群体。

尽管大家有一致的诉求，但却形不成统一的行动。

如果不能找到一个有效的途径，把个体的力量汇聚成统一的意志，

再多的个体也终是一盘散沙。

其次，996们有太多的不愿失去。

他们不愿失去工作，

他们不愿降低收入，

他们更不愿失去多年积累的财富。

目前的生活，是他们前半生的奋斗成果，甚至包括了他们后半生的押注，

不到忍无可忍，他们怎肯轻易放弃，

这也决定了，他们缺少足够的决心去投入抗争。

最重要的是，996们并不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群体。

此次996.ICU运动的主体是程序员等加班狠、收入高的群体。

他们有着光鲜的形象，

他们有着体面的生活，

他们有着整个社会对他们价值的认可，

这样的群体注定不够庞大

而他们令人艳羡的高收入，

却让他们很难团结到数量更加庞大的底层劳动者。

太小的群体，

太弱的力量，

太多的羁绊，

太少的群众基础，

注定了这是一场无力的抗争，

甚至是无果的抗争。

难道，996.ICU就只能是一场喧嚣的表演了吗？

当然不是。

即便在这样的外部环境之下，

还是有这样一批人站了出来，

正色宣告，抵制996。

不管结局如何，

它都在人们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它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上，

有一种关系，叫做劳资关系，

有一种矛盾，叫做阶级矛盾，

有一种权利，叫做自由选择。

它们从未走远，

它们一直都在。

它让我们得以认清一个现实，

在梦想、奋斗这些的美好字眼背后，是不那么美好的本质，即对剩余价值的剥削。

未来，若这一幕再次上演，

当资方告诉你，所有人都应该为企业无偿加班时，你会清楚，这是一种绑架。

当资方指责你，不接受996就是不拼搏不上进时，你会明白，这是一个谎言。

当资方“教诲”你，有996的工作干是一种福报时，你会知道，这是一种傲慢。

生而为人，我们不只是为资本制造利润的机器。

更重要的是，

虽然，无力抗争的程序员们最终不得不选择继续996，

但是，他们没有选择沉默。

996.ICU运动，就像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场启蒙运动。

它把这赤裸裸的现实呈现给我们，

让我们开始思考：究竟什么是自由？

自由就是要永远拥有选择的权力。

3.谁是救世主？

那么，996工作制的问题靠谁才能得以解决呢？

靠程序员们的抗争？

靠监管部门的干预？

靠法律部门的制裁？

这些都会成为影响996的重要力量，

但是，任何一方都无法成为救世主。

为什么8小时工作制需要抗争100年？

为什么第一个8执行小时工作制的公司是福特汽车公司？

因为亨利·福特是一个圣人吗？

当然不是，恰恰相反，

因为没人愿意给福特干活了。

福特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他脾气暴躁，控制欲极强，不听话的人通通被赶出了公司。

这个冷酷的资本家对生产效率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望。

1912年，福特公司从生猪屠宰流水线上得到灵感，开始把流水线的设计引入汽车生产。

投入大量资金，不是问题，

反对者众多，不是问题，

生产线事故砸断了工人的大腿，不是问题，

一切只为：效率、效率、更高的效率。

于是，福特的流水线从一个磁电机线圈流水线开始，最终渗透到了福特汽车的所有生产阶段。

汽车流水线的发明，给汽车工业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影响，

生产时长从216小时降到了127小时，

福特汽车的产量每年翻一番，

汽车的价格降低了2/3。

但是，与此同时，工人问题却日益严重。

一方面，企业觉得工人的劳动积极性太差，生产率提升太慢，

另一方面，长时间高速而重复的劳动，让工人们不堪重负，无法忍受。

1913年，福特工厂的旷工率10%，员工周转率380%，

也就是说，公司如果想要增加100名工人，需要进行963次招工。

当时，美国整体的劳资矛盾也非常严重。

依据美国劳资关系委员会的报告，

1913年，有3.5万工人死于事故，70万名工人受伤，职业病泛滥，各种罢工运动此起彼伏。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福特进行了一次大胆的改革。

1914年1月5日，福特汽车公司宣布：“一次性把工作时长下调至8小时，向员工提供利润分成，22岁及以上员工每天最低收入5美元。”

所有人都惊呆了，无论是记者、工人还是资本家。

要知道，在当时，

炼钢行业的日薪为1.75美元。

煤矿行业的日薪为2.5美元。

新闻行业的日薪为2.56美元。

而且没有任何一家企业推行8小时工作制。

在8小时工作制，5美元日薪，以及利润分成的刺激下，人们疯狂了。

改革宣布的第二天，曼彻斯特大街拥挤到无法移动，每个人都想成为福特汽车公司的员工。

1月12日，改革措施生效当天，福特汽车公司的门口聚集了至少12000名求职者，以至于现有的工人都无法进入工厂。

求职者想要得到工作，

现有的工人不敢迟到，

于是，一场不可思议的混战爆发了。

警察尝试用高压水龙头驱散人群，

工人们则割开了消防队的水管。

混战一直持续了2个多小时才散去。

与此同时，南方州的黑人甚至开始北迁，

那个时期，他们写下了无数的蓝调歌曲。

他们要到底特律去，在“把人真的当成人”的福特汽车公司工作。

疯狂的工人们给福特汽车带来了可怕的增长。

工厂生产率提高了20%，

产量蹿升了50%，

旷工率下降到0.5%。

福特公司的雇工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工人阶级斗争了几十年的工作时长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不是因为亨利福特的仁慈，

也不是因为美国工会的强大，

而是因为流水线技术带来了产业变革。

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

科技生产力，才是真正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

时至今日，

现代商业进入互联网时代，

工业时代的管理方法开始变得不再适用。

无法量化的工作，超大规模的协作，高速变化的竞争，

这些都让互联网公司的管理者无所适从，

于是管理者便会本能地去使用最原始、最简单的工具：延长工作时长。

一方面，公司为了在竞争中获胜，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降低成本，提高竞争力，

另一方面，员工们在阶层流动日益固化的时代背景下，不再愿意承担更多的风险（收入、健康），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不容易。

老板很不解：我都这么拼了，你们凭什么不拼？

员工很愤怒：别和我谈梦想，我只关心我的钱还有健康。

于是，996.ICU运动便发生了。

这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博弈。

如果，拒绝不是一个选项，

如果，发声不能带来改变，

那么，作为弱势一方的雇员们，

究竟该怎么办？

唯一的出路就是，经营自己。

这话说来很像鸡汤，却是一个事实。

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是一成不变的，

未来，一定会有新的技术出现，

也许是人工智能，也许是区块链，也许是量子技术......

这些技术将带来天翻地覆、摧枯拉朽的变化，

机器人也许会取代大部分的底层劳动者，

人工智能也许会淘汰掉大部分的程序员，

智能制造也许会重塑现代工业，

而区块链也许会颠覆公司这种组织形式。

当下所有的无力感都源于劳资双方在占有生产资料上的不对等，

仅靠出卖劳动力换取报酬的打工者是不具有稀缺性的，

而新技术的出现将打破这种固有的分配格局，

它不遵循既往的游戏规则，也不为任何一方服务，

而打工者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就蕴藏在这样的大破局里。

届时，能够存活下来的，

一定把选择的主动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降临，

天地重开，秩序重建，

万物蓬勃生长。

到那时，再没有程序员关注996，

不是因为矛盾被解决了，

而是程序员这个职业不存在了。

我们期盼那一天的到来，

我们恐惧那一天的到来，

我们无法阻止那一天的到来。

-END-

（作者：八爪鱼区块链，内容来自链得得内容开放平台“得得号”；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链得得官方立场）